《左傳》委婉語與中華民族重禮的特征
2013-03-20 13:18:49 作者:編 來源:光明日報 瀏覽次數:0
先秦典籍《左傳》中的辭令極具時代特色,其中用了很多委婉語,這種委婉含蓄的語言風格體現出了中華民族重禮的傳統和特征。</p>
卑己尊人
《左傳》中體現卑己尊人特點的地方很多。首先是人和人之間用特定的稱謂。《左傳》辭令當中,敬稱和謙稱名目繁多,隨著談話者的身份地位和交際場合的變化而不斷變換。敬稱如“君”、“吾子”、“執事”等;謙稱如“寡君”、“小人”、“下臣”等。《左傳·僖公三十年》燭之武退秦師的辭令中出現了多處“君”,如“若亡鄭而有益于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君較早的涵義為發號者、治人者,稱對方為“君”突出的是他具有的權力。“執事”、“從者”和“執政”是外交場合中下級對上級的稱謂,如《左傳·昭公二十年》衛侯對齊公孫青曰:“草莽之中,不足以辱從者。”“執政”是以所掌政務轉喻掌政務之人,突出的也是他的權力。敬稱還常用“子”或“吾子”,是古代對有學問的男子的美稱,如:《左傳·僖公十五年》記有“二三子何其戚也!”
稱呼對方用敬稱,稱呼自己則用謙稱,例如諸侯使者與他國國君對話,自稱用“孤、寡、不穀”,“孤”意思是不得眾,“寡”指的是寡德,“不穀”指不善,都是一種謙稱。《莊公十一年》記有:“孤實不敬,天降之災,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宣公十二年》有:“不穀不德而貪,以遇大敵,不穀之罪也”。常用的謙稱還有“臣”、“下臣”等,甲骨文金文的“臣”似豎目之形,本義指奴隸。下級對上級自稱臣,是用其俯首聽命的象征意義以示謙。例如《哀公十五年》:“且臣聞之曰:"事死如事生,禮也。"”“下臣”,則是比“臣”更謙卑的說法。</p>
留有余地
《左傳》辭令常用弦外之音來表達請求、假設等語氣,如《左傳·僖公三十三年》中,(鄭穆公)使皇武子辭焉,曰:“吾子淹久于敝邑,唯是脯資、肐牽竭矣,為吾子之將行也,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圃也,吾子取其麋鹿,以間敝邑,若何?”以糧資缺乏為由遣逐對方來暗示已經知道對方將要來襲的企圖。再如《左傳·僖公四年》:“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周昭王南征楚國時在漢水被當地人設計淹死,多年后再提這事,只能回答“您還是到水邊問問吧”,言外之意是與我們無關。</p>
之所以用弦外之音,是為了避免直接說出尷尬之事,如《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公使陽處父追之,及諸河,則在舟中矣。釋左驂,以公命贈孟明。孟明稽首曰:"君之惠,……使歸就戮于秦,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惠而免之,三年將拜君賜。"”這里的“拜君賜”意思是回來報仇,不直接說出本意,而是留有一定的余地。又如《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楚城濮之戰中:“子玉使斗勃請戰,曰:"請與君之士戲,君馮軾而觀之,得臣與寓目焉。"晉侯使欒枝對曰:"寡君聞命矣。楚君之惠,未之敢忘,是以在此。為大夫退,其敢當君乎?既不獲命矣,敢煩大夫謂二三子:"戒爾車乘,敬爾君事,詰朝將見。"”雙方用“戲”、“觀之”、“寓目”等極為含蓄的說法來談戰爭。</p>
賦詩求雅
詩詞歌賦是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形式。春秋時重辭尚文成為一種風尚,各國外交中溫文爾雅的用詩風氣是那個時代的縮影。春秋《左傳》共記賦詩數十條,在哪一種禮儀中使用什么樂章,與禮儀的性質、規格,以及參加者的身份、地位等密切相關。賦詩是要追求意義的隱喻,避免直接表達的直白。如《左傳·襄公二十六年》,齊侯和鄭伯到晉為衛侯求情。晉侯先賦《嘉樂》以示歡迎,國景子代齊侯賦《蓼蕭》,子展代鄭伯賦《鄭風·緇衣》,詩的內容都是贊譽晉侯,對晉表示自己的忠心,希望晉侯答應他們的請求。賦詩雙方你來我往,互相應答,使針鋒相對的斗爭在表面上變得溫情脈脈。</p>
避諱
避諱,是在說話時避免說到犯忌諱的事物,而用別的相關的詞語或說法表達。死是人們忌諱的事情,人們談到死,經常用避諱的方式來說。《左傳·隱公元年》:“遂置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黃泉”就是“死”的避諱說法。《左傳·昭公七年》中的“無祿”也是死的誨飾說法。戰爭則意味著反目為仇,因此當時的人們也忌諱直言戰爭。《左傳·僖公二十三年》重耳經過楚國,楚子設宴款待,席間問他如果能夠回國將會怎樣報答楚國。重耳回答:“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于中原,其辟君三舍。”“治兵”本來是指訓練軍隊或者習武,這里是戰爭的諱飾說法。《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弦高)曰:"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敢犒從者,不腆敝邑,為從者之淹,居則具一日之積,行則備一夕之衛。"且使遽告于鄭。”這里用“步師”來委婉地代指進攻。在戰爭中被打敗是不光彩的事,因此提及時需要避諱。《左傳·宣公十二年》:“彘子以為諂,使趙括從而更之,曰:"行人失辭。寡君使群臣遷大國之跡于鄭,曰:"無辟敵!群臣無所逃命。"”這里說的“遷大國之跡”即指將對方軍隊打敗趕跑。再如《左傳·昭公五年》里的“息師”也指打敗對方軍隊。被對方軍隊俘獲同樣也要避免直言。《左傳·成公二年》中齊景公戰敗欲逃,被晉軍的司馬韓厥追上,韓厥在準備俘虜齊景公之前,對齊景公施了君臣之禮,本來是自己聰明勇武俘虜對方,卻說自己只是不小心遇上對方,并且用“陷入君地”隱喻俘虜對方的事實,淡化場面的尷尬。侵略他國是不義之舉,因此,諸侯國要發動戰爭時都要尋找合適的借口,被侵略者也不直言。《左傳·宣公十二年》:“鄭伯肉袒牽羊以逆,曰:"孤不天,不能事君,使君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懷怒以及敝邑”實際就是指侵略進攻的誨飾說法。再如《左傳·僖公二十六年》“舉玉趾”的意思是屈尊駕臨,實際也是進攻侵略的誨飾說法。</p>
《左傳》中如此廣泛地運用委婉語與當時的社會觀念有著密切關系。中國傳統文化具有含蓄、溫婉的特征,整個社會文化浸潤在禮的氛圍中,講求仁、義、忠、信等。《左傳》中的委婉語作為辭令的形式之一,集中地體現了這一特點。</p>
(作者單位: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本文系2012年<font color="#0033ff">教育部</font>青年基金項目:“《左傳》辭令的話語認知研究”〔項目編號:12YZC740049〕的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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