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年輕人讀史的條件更好了,不像我們年輕時,只準一種聲音,所有歷史現象都有固定的解釋規范,現在大家可以看到更多的解釋方法。條件好了,更容易得出正確判斷,關鍵看有沒有興趣,如果就是喜歡隨波逐流、淺嘗輒止,非相信拿步槍一槍就能打下兩架飛機來,那也沒什么辦法。
——吳思
吳思老師寫本書,難過翻越一座大山。
人們能看到《潛規則》、《血酬定律》的風靡一時,卻不知吳思為此記下400萬字以上的史學讀書筆記,如果加上史學之外的筆記,他的電腦里已容納了600萬字以上的東西。
出門時,吳思不會忘記帶手機,它有錄音功能,有什么想法立刻錄下來。每讀一本四五十萬字的書,他要閱讀相關的六七本書,留下10萬字的筆記以及1萬字的書評。
所以,吳思老師寫東西特別慢。每年最多寫4篇,最少寫2篇,每七八年,湊成20多篇后出一本書。按這個節奏,他的新著也該問世了,可要命的是,他突然想起了兩個話題,想單獨寫兩篇文章,這一寫就是3年,可寫完后自己又不滿意,只好暫時放在一邊,這讓他的新書一拖再拖。
于是,只有拿出這本《我想重新解釋歷史》了,它是吳思老師接受各媒體訪談的合集,至于計劃中剛寫完一半的那本書,吳思滿臉遺憾:“再等兩年吧?!?/p>
我曾經讀不懂歷史
北京晨報:您怎么想起出這本書了?
吳思:這本書是我10年來接受各媒體訪談的合集,共29篇,復旦大學出版社的編輯希望出版,我也沒理由反對,這些媒體主要面向那些對學術有興趣的讀者,提問相對學術化,與我以前兩本書定位的讀者群不完全相同。
北京晨報:本書定名為《我想重新解釋歷史》,意味著您對歷史不同的讀法?
吳思:我們這一代人的理論框架一開始就被固定了,可帶著那個理論去讀史,發現很多地方讀不懂?!妒酚洝愤€好,能當故事看,《資治通鑒》就不行,感覺像流水賬,不熱鬧,看了犯困。那么多宮廷斗爭,用生產力、生產關系學說套不進去,軍閥相爭,農民很少出場,階級斗爭在哪兒呢?感覺都是無用信息???0多年讀下來,漸漸就找到了不同讀法。
歷史熱變成了娛樂歷史
北京晨報:您的《潛規則》堪稱是當下歷史熱的開篇之作。
吳思:也不能那么說,歷史熱始終都存在,上世紀80年代黃仁宇先生的《萬歷十五年》出版后,歷史就熱了,黃仁宇也當過記者,記者寫史的優點是文筆流暢,沒那么多學術名詞,十年砍柴、李亞平也都是記者出身。10多年過去了,今天加入的人更多了,比如易中天、當年明月等,大家共同特點是寫得比較好看,突破了以往對歷史的認識,不過我更傾向于從歷史故事中尋找出一個規律來,否則寧可不寫。
北京晨報:可能這就是當下歷史寫作的問題所在,轉向了過度娛樂化,您怎么看?
吳思:這只是個感覺,不能稱為判斷,下判斷要進行更嚴謹的調查,如果僅僅是感覺的話,討論不太容易進行下去。不過,我也有類似的感受,從讀者角度看,一是網絡把人們的時間變得更零碎了,長時間的、艱苦的深度閱讀受沖擊,二是競爭壓力大,人們更傾向于消費性閱讀。從作者角度看,他們面對更多市場誘惑,此外批判性的東西要承擔風險,如果寫一本好書生前卻出不了,靠寫作吃飯的人自然沒法堅持。
歷史是制度知識
北京晨報:中華民族有漫長的史學傳統,為什么古人這么重視讀史?
吳思:因為歷史為我們提供的是制度知識,這和其他知識完全不同。比如西漢有霍光專權、王莽篡漢,到了東漢末年,何進想剿滅宦黨時,人們就說:想想霍光、王莽吧。這說明當時人認識到漢代體制容易出現這個問題,應總結歷史教訓,隨時警惕這個危險。其實王莽篡漢時,同樣談歷史,舉出當年周公輔政的例子,以示外戚干政是一個健康模式,但事實上他給升級成篡權模式了。這說明,大家都在以史為鑒,只是方法不同。
北京晨報:方法不同指的是?
吳思:舉一個當代的例子,蘇聯解體,久加諾夫認為是三個壟斷造成的,但也有人認為是公開化、政治改革造成的,雙方都有史實支持,只是看的角度、深度、客觀度不同罷了,大家都在以史為鑒,但他就從那個角度看,你也沒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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