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的花鳥畫,進入兩宋時期,以院體繪畫為標志,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李迪,河陽(今河南孟縣)人,生卒年不詳,有文字稱他“宣和蒞職畫院,授成忠郎”,那么他在北宋時已是徽宗親掌的“翰林圖畫院”的畫師,但又有史料記載他供職于南宋孝宗、光宗、寧宗三朝的畫院,那么年齡的跨度就有些疑問了。
《圖繪寶鑒》稱他:“工畫花鳥竹石,頗有生意。”欣賞其《雪樹寒禽圖》,誠如所言。此圖縱116.1厘米,橫53厘米,絹本,設色。現藏上海博物館。圖繪一棵枯樹,枝干槎椏,挺立于灑落的雪花中,枝干、杈丫向上處微積雪,干上棲一山禽。樹根旁穿插一叢竹枝,竹葉上積有白雪,葉梢微垂。歷史上,唐人畫雪,用“灑粉法”,彈灑白粉以示雪花,而五代后水墨盛行,就改用墨色烘染、留白,以示積雪,但也有遺憾處,無法體現飄灑著的雪花。而《雪樹寒禽圖》則融合兩法,背景用墨色層層積染,既烘托氣候的陰冷,又在枝、葉及地面上留白(或加染白色)以示積雪,同時也為彈灑白粉打好深色的底。全圖以墨色為主,薄染白粉,僅在飛禽的背羽上略敷青色,已然在素雅中透出明艷。而在構圖上,僅畫與主題有關的一棵樹、一叢竹、一山禽,背后不畫一物,顯示出宋代院體花鳥畫無論是繪畫技術和繪畫觀念上的漸趨成熟。
我一直非常驚訝唐、宋時期中國畫家的寫實能力。《雪樹寒禽圖》即是一例:一棵枯樹主干以S形向上伸張,已將畫面撐起,無論是枝干的虬曲、槎椏,還是筆力的遒勁、挺拔,都無可挑剔;一叢雪竹,其枝、葉布排的高低、疏密,還有其自身及與枯樹間的穿插、錯落,都合乎真情、實理;尤其是那只山禽,造型精致,神情安寧,不畏飛雪、嚴寒所困,使寒冽蕭瑟的畫面平添了生機。這一切,離開對枯樹、雪竹、山禽的長期嚴謹的寫生和觀察,是不可能的。
然而,歷史的天翻地覆,迫使中國花鳥畫的發展在此止步。元代文人政治上無可作為,紛紛遁跡山林,寄情書畫,于是山水畫漸漸一枝獨秀。隨著繪畫理念從寫實趨向寫意,紙本山水畫的筆墨技術日益完善,中國畫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明、清兩朝,大體繼而承之。無可諱言,人物畫和花鳥畫在宋后漸遭冷落,雖然代有傳人,但整體上沒有山水畫那樣地經受歷史的洗禮。這是我們今日談到傳統花鳥畫時必須反思的。(張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