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蘇文茂，他的《批三國》《文章會》《論捧逗》《雜談失空斬》《紅樓百科》等皆是廣大觀眾熟悉并喜愛的作品。今年蘇文茂已經81歲高齡了，須發皆白。記者前往他家里采訪時，老人依然很健談，聲音渾厚而有力度，思路也非常清晰。閑聊時，蘇文茂的話題不自覺地回到了六七十年前，講述了一段他永遠無法忘懷的歲月往事。從藥店小學徒到走上相聲之路，蘇文茂語氣中一個窮困無助的小孩對求學的渴望、對老師的敬重都讓人感慨良多。

在北京廣渠門外出生的蘇文茂是滿族鑲藍旗，雖然從小家境貧寒，祖上則享受世襲官位。為了給世襲做好準備，蘇文茂的父親沒有像弟弟們那樣學茶葉行、學縫紉，而是讀書、騎馬、學射箭，準備世襲的前期的培養。蘇文茂的父親19歲開始世襲。21歲時，辛亥革命爆發，父親的職位丟了，又什么也不會，家境很快就沒落了。父親去世那年，蘇文茂才10歲。

當時村里有一個鄰居比較有錢，在北京、天津、濟南都有藥鋪。他一看蘇文茂家太貧窮，就征得蘇文茂母親的許可，把他帶到了天津去當學徒。就這樣，蘇文茂來到了鄰居開的久春堂藥店，在那里待了兩年。在這兩年里他雖然也學了軋藥、打蠟、包裝等一些活計，但主要的還是在藥鋪掌柜家打雜，看孩子、買菜、做飯、搞衛生，掌柜家的活全是小蘇文茂一個人來做。由于年齡太小，他上不了柜臺，一個子兒都沒賺到。蘇文茂就不再愿意在藥店待了。

當時蘇文茂喜歡聽無線電，尤其是對相聲特入迷。他最喜歡聽的就是他后來的老師、小蘑菇常寶堃先生的相聲。為了能見常寶堃一面，他就四處跟人打聽常寶堃的住處。后來蘇文茂聽人說常寶堃每天中午會在電臺里邊播音，在電臺門口等著就能見到他。知道這個消息的蘇文茂無比興奮。從此以后，他在家里做完飯給工人送去后，就騎著車到天津廣播電臺所在地，天天在那里等著常寶堃。

這個狀況持續了有一兩個月，機會終于來了。有一天常寶堃來得比較晚，差一兩分鐘就該開始錄音了，他拿出一張大額的鈔票給車夫，車夫找不開，常寶堃又沒有時間再找零錢。正在著急的時候，注意到了整天在電臺門外候著的蘇文茂?！斑@小孩兒天天在這里，你幫我辦點事兒吧，你幫我換點零錢，給車夫10元，剩下的明天你來這里時給我帶來?！背殘疫@樣交待蘇文茂。換完錢，把車夫打發走后，蘇文茂想，“多的錢怎么辦呢？常先生來這里沒有零錢，回去還是沒有?！毕胫殘业睦щy，蘇文茂就決定等著。但他又想，這樣回去肯定要挨老板說。反復斗爭的結果是，蘇文茂豁出去了，還是在外邊等著。等錄完節目，常先生出來就看到了蘇文茂，“你怎么還沒走啊？”蘇文茂就說：“怕您沒有零錢?！苯涍^這件事，常寶堃對蘇文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來常寶堃去電臺早了就主動和蘇文茂說話。“你總來，干嗎？”“愛聽相聲。”“在哪里聽？”“無線電。”“在這里你也聽不到?！薄拔揖蜑榭茨?。”“看我干嗎？”“……我惦記著跟您學徒?！苯K于有一天，蘇文茂把心里話告訴了常寶堃?！澳氵€是學買賣吧，有前途。干我們這行沒前途，也不容易學好?！背殘覄裉K文茂。蘇文茂就說：“我們那里的大師哥出師了還掙不了一袋面錢，我就算再熬一年出徒，也就這樣，養活不了我母親。母親為我不易，34歲就守寡守著我?！背殘衣牭竭@些特別感動，就說這樣吧，以后你去戲院看我演出，拜師的事情以后再說。

求學相聲的道路遠比蘇文茂想象的要艱難，阻力來自各個方面。第一個困難就是常寶堃不愿收徒。那個時候常寶堃剛21歲，蘇文茂才14歲。“我提拜師老師根本不收。他成天忙，也沒工夫教。”蘇文茂在戲院里人緣好，大家都表揚他。后來連劇團的人都幫著蘇文茂向常寶堃說好話：“您看這孩子是北京人，普通話說得好，長得也不難看，嗓子又好，說相聲絕對錯不了?！背殘矣X得蘇文茂確實不容易，心里邊就有些松動了。

看著好像馬上能成的事情，沒想到在老師母親那里又遇到了障礙。常寶堃有一天一高興就把蘇文茂帶到了家里?！澳翘煺s上老師的母親和妹妹由北京來。一看到我，常先生的母親就說：‘這不是寶堃準備收的徒弟嗎？他那么多弟弟都沒工夫教還收徒弟？不行，不能收?！卑輲煹氖虑橛謺呵曳乓环?。后來沒辦法蘇文茂就跟老師說：“我總是在劇場看您的節目，老這樣出來掌柜也不樂意，還怕我學壞。您要看我不錯，能收我，我就脫離那里，在您家里干些家務，幫師娘做點活兒。您能管我飯吃就行，我好好學，學出來好養活我媽媽?！背殘沂莻€孝子，聽了這話非常感動，就又費了很大工夫做母親的工作。最終老太太同意了。

一聽老師同意自己拜師了，蘇文茂欣喜若狂，跑著回去就向掌柜辭職。掌柜知道蘇文茂要學相聲，死活不愿意讓他走。但蘇文茂執意要走，掌柜也留不住。離開了藥鋪，蘇文茂就帶著行李來找常寶堃。常寶堃說：“咱們的師徒關系還沒正式建立，你得有個保人才成。”在天津，除了藥鋪掌柜，蘇文茂幾乎不認識什么人，去哪里找保人?。窟@又給小蘇文茂出了一個難題。正好在藥鋪當學徒時同院有個酒店掌柜，特別喜歡文藝，尤其愛聽京劇、曲藝，和蘇文茂也熟悉，心疼這孩子。蘇文茂發愁沒辦法找保人，就跟酒店掌柜提了這事，他一聽就爽快地說：“我也愛聽常先生的相聲，我來保你吧?！?/p>

就這樣，蘇文茂跟著常寶堃開始學相聲了。后來常寶堃覺得這小孩兒有耐性，悟性也好，就決定正式收徒。可拜師學藝，還得有親屬在場。蘇文茂正著急沒有親人給做主時，他的舅舅來了。舅舅是軍人，舊社會曲藝被人們看不起，一聽外甥要學這個就火了，堅決要把蘇文茂帶走去當勤務兵。蘇文茂就勸舅舅：“我干這個，好好學，將來掙錢養活我母親。當勤務員，打仗性命沒保障。您就這么一個姐姐，我就這么一個媽媽，要是出點事，我媽媽還活得了嗎？”聽蘇文茂這樣說，舅舅的心軟下來了。后來蘇文茂就帶舅舅去看常寶堃的演出。舅舅覺得常寶堃有修養，就主動提出見面。見面后，舅舅覺得常寶堃特別通情達理。就這樣，常寶堃在一個賓館請了三桌客，同行同業證明了蘇文茂正式拜師學藝。從此，蘇文茂踏上了漫長的相聲道路。

從一個在天津文藝界一個人都不認識的藥店小學徒，到著名的相聲演員，蘇文茂已經走過了60多年的從藝生涯。他的這段拜師學藝的經歷早已成為塵封的往事，但對藝術追求的真誠與毅力卻永遠值得人們回味。（金濤 來源：中國藝術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