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一介對中國哲學的思考
2015-08-16 16:20:47 作者:佚名 來源:中華民族文化網 瀏覽次數:0 網友評論 0 條
《湯一介集》(10卷本) 湯一介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湯一介先生審讀《儒藏》(2008年)
湯一介:
我這一生可以說是在讀書、教書、寫書、編書中度過的。年輕時我喜歡讀中外文學著作。由于讀了一些名著,我對人生、社會產生了許多
《湯一介集》(10卷本) 湯一介 著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湯一介先生審讀《儒藏》(2008年)
湯一介:
我這一生可以說是在讀書、教書、寫書、編書中度過的。年輕時我喜歡讀中外文學著作。由于讀了一些名著,我對人生、社會產生了許多問題,因此我常常向自己提出一些問題來思考。于是,我選擇哲學系,希望能了解到中外哲學家思考的哲學問題及其思考哲學問題的方法。為了積累知識和教好課,我購買了不少書,有五萬余冊。當然,我認真讀的書也就是幾百冊,其他翻翻而已。在開始寫作時,我大體上就是從思考的問題展開的,但此后因環(huán)境的變化,思想被一條繩子束縛住了,走了三十年的彎路,把最可能有創(chuàng)造力的時光白白度過。我想,這不是我一個人遇到的問題,而是一兩代學人遇到的問題。正如馮友蘭先生所說,他在20世紀50年代之前的學術歷程中是有“自我”的,但在50年代后則失去了“自我”,只是到80年代又找回了“自我”。因此,嚴格地說,我是80年代才走上學術研究的正軌。
在80年代后,我頭腦中存在著一個矛盾:作為哲學家還是哲學史家兩個雖有聯系但卻很不相同的方向,我是向哪個方向發(fā)展呢?這個問題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個問題。因此,在75歲以后,我一方面主持編纂《儒藏》,另一方面仍然在思考和研究一些哲學問題。當然,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創(chuàng)構一種有重大意義的哲學體系。但思考哲學問題的習慣,使我還是在關注某些哲學問題,只要有時間我就把這些問題寫作成文,作為我思想的記錄,也希望得到同行的響應和批評指正。
《湯介集》的出版,對于中國的哲學界和整個學術界,對于關心中國文化和人類文明的每一位讀者和學者,對于整個學術共同體,都是一件大事。
一個卓越的學術共同體,其成員不僅有卓越的學術貢獻,而且有卓越的學術精神;他們對于學術共同體的貢獻,不僅在于他們說什么,而且在于他們怎么說。湯一介先生的學術貢獻,收入文集的那幾本已成當代經典的著作如《郭象與魏晉玄學》《早期道教史》中,已有充分體現。湯一介先生的學術精神,在這套10卷文集中,有多角度多層次的豐富呈現。
一
我自己雖然并沒有很多機會向湯一介先生直接請教,但在不同時期、不同場合聆聽他的講演,拜讀他的論著,總有一種特殊的親切感;湯先生不僅是著作等身的學者,也不僅是德高望重的長者,而且也是一位好學善教、重情講理的普通的學界同行。
1994年秋天,華東師大慶祝馮契先生80歲壽誕,湯一介先生寄來一篇文章,談馮契先生早年《智慧》一文對他走上哲學研究道路的影響。兩年以后,當時我作為華東師大哲學系主任編選一本文集,紀念1995年春去世的馮契先生,從湯一介先生那里索要到了一份長篇論文,其中詳細論述了馮契晚年撰寫《智慧說三篇·導論》的重要價值。這篇文章收入在《湯一介集》的第6卷,這一卷的書名是《思考中國哲學》。
我覺得,不僅在湯一介先生對中國哲學的思考中,而且在他對整個中國文化的思考中,對整個人類文明的思考中,都體現了一個優(yōu)秀的學術共同體成員的寶貴品質。
一是學習和創(chuàng)造的統(tǒng)一,如湯先生對馮契的智慧說的評價,對余英時的內在超越觀念的發(fā)揮,甚至對自己的研究生關于“儒家神話”的研究的重視,等等,湯先生總是急于承認他受惠于其他學者之處,也總是努力“接著講”而不是僅僅“照著講”。
是堅守與開放的統(tǒng)一。湯先生高度肯定馮契先生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和西方近代哲學結合起來,這其實也是他自己一貫的努力,并且做出了卓越的成就,與時下有關古今中西關系的不少偏見相比,湯先生的工作具有特別重要的價值。
三是學術責任與社會責任的統(tǒng)一。湯先生關注中國現代化的文化向度,文化建設的傳統(tǒng)資源,傳統(tǒng)復興的世界背景,全球文明的沖突化解,既是他對學術責任的承擔,也是對社會責任的承擔。他對個人遭遇、民族歷史和人類命運的思考,體現了一位優(yōu)秀中國學者的自信與自省的高度統(tǒng)一。還有,湯先生呼應費孝通先生的所倡導的“文化自覺”,他主持規(guī)模巨大的《儒藏》工程,都是這些年來中國學術共同體的建設中具有特別重要意義的事情。
學術界本身就是社會的一部分;學術規(guī)范在一定程度上是社會規(guī)范的縮影和精髓。學術共同體必須是追求真理的,既不是爭權奪利的,也不是無是無非;必須是高度負責的,對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既不是袖手旁觀的,也不是居高臨下的。學術共同體也必須是和而不同的,既不是一盤散沙的,也不是鐵板一塊的。從這些角度來看,湯一介先生對學術共同體建設所作的貢獻,具有非常廣泛和深刻的社會意義。
二
在《湯一介集》結集出版之時,我又重讀了我的導師馮契先生一篇題為“憶在昆明從湯先生受教的日子”的文章。在馮契先生的文字中,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一篇。這篇文章描述了馮契先生當時作為研究生在昆明郊區(qū)讀書的情景,其中的一些場景,尤其是從司家營到麥地村到湯用彤家向先生求教的場景,讓我羨慕不已:
“1941年夏我大學畢業(yè),進了清華大學研究院,便搬到司家營慶華文科研究所去住。當時馮友蘭先生家在龍頭村東端,金岳霖先生和錢端升先生家住在一處,在龍頭村西端,湯先生家在麥地村,處于司家營和龍頭村之間,相距各約一里。讀書有疑問、有心得,便想找老師請教、討論,心情往往是迫切的。通常,有關西方哲學問題,我去問金先生;有關中國哲學問題,我去問馮先生和湯先生。但到馮先生家路稍遠些,到湯先生家路最近,晚飯后在田間散步,一會兒就走到麥地村了。湯先生也歡迎我去談天,我提出問題,他總是有問必答,或者給我指點,叫我去查什么書;我提出自己的見解,他總是耐心跟我討論,使我感到無拘無束,所以每次去,我都覺得有所得。漸漸的,去的次數多了,交談的范圍擴大了,跟他家里的人也都熟悉了。”
這篇文章也提到了當時正在讀中學的湯一介先生:“那時一介和他的妹妹都還小,在上小學和中學。家務是由師母一人承擔的。”對師生之間這樣的親密無間的談學論道,馮契先生充滿著感情:“有時,談得興致來了,一直談到夜闌人靜;我踏著月色從田間小路歸來,確實覺得體會到了‘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把這篇文章與《湯一介集》中的許多文章放在一起讀,包括與有關湯一介先生和樂黛云老師共同生活的文章和訪談放在一起讀,一個卓越的學術共同體的成員是如何培養(yǎng)出來的,學術能力是如何訓練的,學術傳統(tǒng)是如何承續(xù)的,學術交往是如何實踐的,學術邊界是如何超越的,等等,我們可以由此而有許多了解。
當然,湯一介先生成為學術共同體優(yōu)秀成員和優(yōu)秀領袖的許多條件,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或者說可望而不可即的,但是,湯一介先生的言傳身教,《湯一介集》收入的論著談話,如果我們認真學習、認真仿效的話,還是可以得到不少彌補的。(童世駿 華東師范大學黨委書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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