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一路悲歌,一路鳴唱
2010-08-02 15:46:31 作者:蘇締光 來源: 瀏覽次數:0 網友評論 0 條
【民族命運遷徙的悲歌】
岷江河畔。白云橫穿峽谷。
晨起的羊群,如一朵矮矮的白云穿梭在岷江沿岸的卵石與山坡上。山間小路兩旁的露水,浸濕了羌族漢子何旺全綰起的褲腿。
羊兒在綠野中如麻雀般機靈地跳躍在一個個溝壑與一個個山坡之間,尋覓著青草的香甜。悠閑的何旺全,興致勃勃地取出別在腰間的羌笛。箭步跨上一個大石包,迎著山谷中風來的方向,奏起羌笛。
吹奏羌笛是這個羌族男人放牧羊群,農閑之時的最愛。小小的一把羌笛是何旺全的心頭肉。何旺全是羌族人里會吹奏,會制作羌笛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羌笛之聲清脆高亢,旋即響遍整個河谷。和著山風與岷江河水流淌的聲音悠遠幽長,所處之音寫滿蒼涼。
這也許就是羌笛的特質。寄托著羌人無盡的情感。一聲聲幽咽。訴說著這個民族的故土,征程,歷史淵源。
羌笛之聲這般動人心魄的悲涼,何旺全說這是與羌族這個古老民族的命運波折有關。
何旺全小時候,常常坐在門檻上聽家里的老年人講述羌族的古老故事。那些久遠的羌族史詩至今他都還記憶猶新。羌族自古便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羌本源西戎。在中國歷史形成的過程中,多次遷徙,踏上征程。根據老人口中的古老傳說:羌笛的起源也在西北那片土地上,羌人在這里的草原上游牧,天上飛來的老鷹,時常叼走羌人的羊羔。羌人的祖先惱恨老鷹,于是抓住老鷹,取下它的腿骨,丟在草原上。有一天先祖躺在草原上酣睡,輕風拂來,牧羊人被一陣悠揚的樂曲驚醒。動人的樂曲竟是草原的風關緊鷹的腿骨,鳴起了音調。自此便有了最早的羌笛。
而起初的羌笛也確為骨制。20世紀50年代,考古工作者在青海省湟中諾木洪地區發掘出一只橫吹的四孔骨笛,該文化距今約3000年。這支骨笛現藏于青海省博物館。雖然并不能完全認定此物即是羌笛,但從其材質與形制來看,其間頗有淵源,且其出土地正是古羌人的活動區域。而由河湟而至岷山,也正是古羌人的遷徙路線。
從一只小小羌笛的變換,也是這個民族歷史的一個縮影。羌笛原是單管骨制,西北草原的飛禽走獸為制笛提供了原料,遼闊的草原也是其發展的沃土和天然舞臺。隨著民族的遷移,從西北河湟草原來到岷江的高山密林中。羌人也順理成章地改換竹作為制笛的原材料。
也正是因為這段羌民族族跋涉求生的歷程,后來的文人騷客根據這般波折寫就了
黃河遠上白云間, 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的傳奇篇章。讓羌笛為更多世人知曉。在何旺全的笛子上,他還專門請教會書法的人給他寫上了這首詩。
看著何旺全吹奏羌笛,筆者躍躍欲試,可是筆者笨拙不知羌笛是如何通過這個羌族漢子的演繹,發出這樣悠長不絕的聲音。原來羌笛的演奏不同于一般樂器,何旺全解釋說演奏需要非同尋常的演奏方法——鼓腮換氣法,即鼓起雙腮,讓氣流從鼻孔自由出入于肺部,口腔所鼓的腮,就是演奏羌笛時氣流的倉庫和中轉站。這實際上是一種循環換氣法,一首樂曲,無論長短,一氣吹成,演奏中絕不停頓。
悠揚的羌笛響起,虛幻迷離,動人心魄,立刻把人帶到了另一個時間和空間。這奇特的聲音能夠直穿肺腑,帶你走入曲折而動蕩的歷史當中。聽著這動人的聲音,看著何旺全不斷繃緊變幻的面容,我仿佛感受到了古老的羌族咬緊牙關,忍辱負重,輾轉南北,一步步正從歷史的硝煙中坎坷走來。
這種悲壯也許就是這個民族不斷地跌倒爬起所醞釀的情緒。
【羌笛不易】
羌笛是羌族特有的雙簧雙管樂器。羌笛管身竹制或骨制,竹是岷江上游生長在海拔3500-4000米的油竹,削成方形,雙管用特制的絲線并排在一起。羌笛大多長17厘米。單身雙管豎吹,有時用于伴舞,多獨奏。
羌笛形態雖然簡拙質樸,但是制作工藝卻繁瑣復雜。一把小小的羌笛從選料到完成需要三十多道復雜工序特別是小小的只有4厘米長的吹嘴,卻非常“精密”。
在羌寨的里時日。很幸運地,碰上縣里安排何旺全進成都一個文化展覽進行羌笛表演。我和這個羌族男人都喜出望外。幾十年如一日的癡迷羌笛,終有一天何旺全可以帶著他的羌笛登上大雅之堂。
他說他還要做一支羌笛,雖然在表演時還用不上。他要做一支寶貝給他的兒子。
于是,我便提著攝像機跟著這個淳樸的羌族男人,進到深山尋竹。尋竹不易。何旺全說制作羌笛的竹子要岷江水養育的箭竹才好。并且要在深秋為佳。這樣的竹子皮薄,管兒圓,內部規則。只有這樣的竹子才利于發聲。
找到竹子之后,何旺全說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他攤開雙手讓我看他手上厚厚的繭。他憨厚的笑著說,等做笛子時,嘴上也會起繭巴的,這些都是做笛子弄得。
找到合適的箭竹后,還要拿回家后放在羌家火塘的高架上,任由炊煙徐徐地熏,徐徐地炕,炕上一到兩年,使它成為完全的干箭竹。何旺全特別強調說箭竹絕不能放置在陽光下,否則竹骨爆裂,竹筋盡斷,無法成笛。箭竹炕好后,切出大約三分之二尺長的笛管,放進清油里浸泡,讓竹的身體和靈魂都充滿柔韌又堅決的性情,半年乃至一年方成。
經過清油浸潤的箭竹還要經過去皮。傳統做法只去掉竹的一面皮,便于打音孔和演奏用指。經過不斷創新,現在要四面去皮,使竹子外形接近竹筷的方形,雙管能夠自然相并,這樣吹奏出的音韻更加清亮。
因為羌笛與眾不同之處,在于六孔雙排的外形。羌笛六孔有七個單音,4,5,6,7,1,2,3。經過前幾步,笛身已然成型,但打孔是體現技術,需要干凈利索,而且左右要對稱,稍一疏忽,前功盡棄。
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給“心頭肉”上漆和裝飾。雙管笛身做好之后,要打上一層淡淡的清漆,既美觀,又防蛀。還可以配上裝飾物,體現個性化。
完成了這六個步驟,只能說完成了一半,因為羌笛最重要的是吹嘴,可以說吹嘴是羌笛的心臟。羌笛,是由雙管笛身和雙吹嘴兩部分組成的。而且,一支羌笛,其音調、音質、音色、音韻,演奏者呼吸大小,以及定音,皆取決于雙吹嘴的質量。
這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制作雙吹嘴。它與雙管一樣,也是箭竹制成,但是要求更嚴格,制作難度更大。它要比管身小些,其薄薄的簧片,肩負著羌笛的發聲與輸送氣流進入管身的重要使命,整個羌笛的韻味就由雙吹嘴來把握。
一把小小的羌笛就是吸取著何旺全如此多的精力才會誕生。
演奏難度之高與制作工藝的繁瑣加之羌笛藝人工匠的老化與年輕一代的流失。08年汶川大地震對于羌族的毀滅性打擊。又使很多的文物都掩埋在黃土地中,沉睡下去。
幾千年過去了,羌笛還是那種羌笛,樂曲還是那種樂曲,只是會制作、會演奏它的行家卻越來越少,現在加起來一共不超過10個人。
如果說羌笛的命運曲折,且又穿越歷史的三千年長河而遺留下來值得世人稱贊。
那么羌笛如今的現狀,今后的走向卻值得世人警醒深思。和大多數中國民族文化一樣,羌笛正面臨著消失,躺進博物館的成為死物的絕望處境。
行走在云端的羌寨,那巍峨的碉樓依然筆直挺立,咂酒依然清香,薩朗舞依然風姿綽約。可是總好像少了什么。一種心頭失落的哀婉,也不知道如何訴說。筆者憂心這個古老文明將要奏起最后的哀鳴。
期許著有一天,在羌寨寧靜的早晨,曙光翻過岷江山頭的那一刻。有一聲羌笛喚醒沉睡的大地。
[錯誤報告] [推薦] [收藏] [打印] [關閉] [返回頂部]